1920年代，创立香奈儿品牌、对全球时尚界影响深远的加布里埃·可可·香奈儿（Gabrielle Coco Chanel）曾说过：“时尚应该来自街头、来自公路。”这位AI训练师也表示，“我相信，如果可可·香奈儿还活着，她很可能正坐在办公室里与AI聊天。”

文｜冷水

编辑｜金石

时尚先知

在巴黎生活了十年后，时尚趋势分析师易胜最终转行成为了一名人工智能培训师。

以前的她喜欢穿PRADA连衣裙，拎着Chanel复古手袋，是标准的时尚美女，在一场又一场的时装秀上亮相；而如今，她戴着垂至肩部的超长银色流苏耳环，染着一头黄色长发，穿着互联网公司随处可见的男友风宽松衬衫。

这种改变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工作环境的变化，更是因为她对美的判断在发生改变。

现在，她和项目组每天的工作就是打开电脑，带着AI去世界各地看时装秀，每天回答AI的上千个问题。有时候她和AI会发生争执，甚至会发生激烈的意见冲突。

与AI最初的交流是从“讲课”开始的，易生会从全球时尚媒体上浏览当天的新闻，总结这些时尚新闻中提到的趋势点，并与AI对话，告诉它时尚圈现在有什么新鲜事，AI则会给她自己对未来半年流行趋势的解读。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聊过一个多小时了。”但有了AI，他们日常的接触就近了很多。易生每天要花几个小时回答AI提出的时尚问题，有些问题很常见，就像高中生需要学习的知识点，比如针织裤流行的年代？坎普风格是什么意思？有些问题很让人困惑，比如裤脚多宽才可以定义为阔腿裤？

电影《穿普拉达的恶魔》剧照来源：豆瓣

回想十年前，时装周是易胜最忙碌的时候，她一年要受邀参加近百场时装秀，集中在纽约、米兰、巴黎、伦敦等世界四大顶级时装周，她的日程表提前一个月就已经排得满满的。

看上去光鲜亮丽，但这份职业的背后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艰辛。忙碌的时候，她刚从一场秀场走出来，就坐上巴黎缓慢的出租车赶往下一场秀场。她总是捧着一块还没吃完的面包，一边在笔记本上整理上一场时装秀上看到的时尚元素，一边暗自咒骂巴黎的交通堵塞。一通又一通的致命电话开始追着她打。她曾经一天看了15场时装秀，还要参加品牌秀后的酒会。在这样的社交场合，她不得不非常警觉，精心选择自己合适的衣服，妆容保持精致，因为一句话或一个动作的失误，都可能让你成为时尚圈的笑柄。

时装周结束后，她会攒下一本厚厚的书，总结各个品牌走秀时的流行趋势，根据这些信息，她还需要告诉品牌这一季的哪些衣服可能成为未来的潮流，哪些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在时尚界，趋势预测是一门古老的生意，诞生于200年前的巴黎，也是西方传统服装制造模式中的关键环节。趋势机构处于这一环节的最前线，制作预测报告，然后卖给商业品牌，品牌在设计服装时参考这些元素。有时候，预测本身就成为一种指引，就像“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以预测机构潘通（Pantone）为例，每年潘通发布流行色预测报告时，总会有大量品牌争相投入生产。第二年，带有这些流行色的产品就会出现在消费者面前。

当然，身处潮流预测机构，易生依然力图保持客观，在时装周之外，她也会关注社会文化热点，分析其对时尚的影响。

卡尔·拉格斐亮相2016秋冬巴黎时装周。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她会咨询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分析未来一年可能发生的事件——它们将对服装行业产生直接影响，比如全球变暖将意味着人们在秋冬季可能会穿更多的衣服，选择棉服，而不是羽绒服。

当红巨星是否有新作品问世、是否会制造新热点——这将直接影响到他们的穿衣风格是否会成为时尚界的新潮流，今年初《流浪地球》的上映也影响了中国人的服装审美，“具有未来感、科技感的服饰受到关注”。

然而，2020春夏米兰时装周开始时，她正坐在中国杭州天猫趋势预测中心的办公室里，人工智能正在替她执行预测任务。

让直男变得时尚

谈起AI，易胜常常称呼其为“我的学生”，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让AI成为一名合格的趋势预测专家，是每个AI培训师的重要任务。

前期他们会把趋势机构的预测分析输入到AI中，为其底层逻辑打下基础。“就像老师先给你一个重点，然后它就会按照这个重点自己去学习”，天猫趋势算法工程师田先生说，AI的底层逻辑就是一个技术理论。

天猫趋势预测中心是成立仅一年的新部门，毕业于同济大学人工智能博士的田舒现在负责教AI识别各种服装元素，比起爱玩的人类，AI更加好学，乐此不疲，每天给AI喂食各种服装图片和关于时尚的文字信息，通过消化和学习，AI会慢慢从纷繁复杂的图片中找到共通的趋势，区分出诸如阔腿裤、荷叶边上衣、做旧面料等时尚元素……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关于AI等新技术将如何影响人们的未来，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的一篇论文最具说服力：经过深度学习的AI可以在87％的情况下正确检测出疾病，这一概率超过了人类医生。

相较于科学，时尚的界限更加模糊，这也让AI很难学习。看似简单的结论要经过复杂的过程，比如“裤腿多大才算阔腿裤，什么样的褶边才叫夸张，什么才好看都是很主观的判断。AI一开始只接受是或否的指令，无法做出判断，需要训练员每天和它‘聊天’，学习更多的知识，让它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判断能力’。”易胜说，她打了个比方，“AI的认知一开始就像一个直男，但随着训练的深入，它会逐渐成为一个时尚专家。”

天猫人工智能预测今年时装周的时尚趋势

现在，AI每天会向易生提出大约一千个与时尚相关的问题，易生不仅会用自己十几年积累的专业知识进行解答，还会向拥有成熟经验的时尚行业从业者、主流时尚专家寻求帮助，寻找趋势预测机构。

了解趋势后的下一步就是预测趋势。

潮流点是有生命周期的，当它在媒体上的表达开始出现的时候，根据这个生命周期，就可以推算出它还能流行多久。

在强大算法的支持下，AI可以快速捕捉到消费者群体中流行的话题，并通过多种渠道分析、证明这个“热门话题”在未来半年甚至一年内是否会对人们的行为产生影响，是否会对消费者心态产生影响。

有时候，AI 的敏感度很高，很多与服装术语无关的表达都能被检测到。比如最近的一个争议点就是“走路带风”这句话。这个风格很时尚，搭配的图片里总是有阔腿裤，所以两者的联系就建立了。”田舒说。

Gucci 2020春夏时装秀刚刚在米兰举办，秀场布置得像医院病房，T台是一条绿色长廊，四周摆放着白色椅子，21位模特身穿类似疯人院里的白色紧身衣为秀场开场。

2020春夏米兰时装周Gucci品牌秀场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此次展览的灵感来源于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福柯对“微观权力”的研究，福柯认为我们的日常生活被一种潜移默化的社会治理技术所控制、规范和内化，这些权力最终通过个体的行为来规训和控制人类社会。

批判与对被纪律约束的恐惧成为了Gucci创意总监Alessandro Michele在秀场上想要传达的主题。然而Alessandro Michele个人风格的表达并非毫无痕迹，同样可以被AI捕捉到——近两三年学术界的福柯热潮正影响着顶级设计师的创意表达。“Gucci那些复杂诡异的动物图案，以及街头风格的流行，恰恰是为了抵抗这种纪律感。”显然，AI对文化热点影响极大，对这一趋势的分析与建模，有助于我们提前对这一叛逆趋势做出判断。

随着“美学”概念的确立，AI开始重构时尚生产链。

今年，天猫携手伊然天、Shushu/Tong、太平鸟、Evely等中国品牌，相继登陆纽约、米兰、巴黎等全球顶级时装周。在走秀的造型中，不乏AI“作品”。彩色西装、夸张荷叶边上衣、满印花T恤、战术背心等也被天猫视为2020春夏流行趋势，正在向品牌推广。

“通过AI算法，天猫已经能够预测未来半年的时尚趋势。”天舒说这话的时候，身穿一件橘色的皮衣，里面搭配一件T恤，虽然还是典型的“程序员”装扮，但款式和颜色的选择已经超越了格纹T恤的单一维度，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天舒参与人工智能趋势预测的这一年，他的整个团队都变得时尚起来。很多人根据自己 AI 学生预测的趋势买东西，还经常被其他部门的同事追着买同样的东西，这简直就是时尚圈的“小红书”。他自己也从“认为衣服就是为了保暖”的程序员变成了半个时尚达人，甚至开始指导老婆穿衣打扮。

时尚应该快，但也要平等

现在，选好一天的穿搭后，易生会给自己点一杯美式咖啡，早上九点半准时到办公室。每天，AI都会陪她练习，评估她的穿衣风格。除了符合时尚潮流，它还会想方设法挑战易生的审美。“如果你告诉它，衬衫配裤子很美，它就会找反面例子，问你，这种衬衫如果配这种裤子，丑不丑？”

在天猫训练AI的经历，让这位前时尚趋势预测专家确信，未来AI将成为时尚领域的先知。

过去传统时尚预测机构的基本工作方式是分散在全球各地的20-30个人收集当下的热点。在这方面，AI比人工更胜一筹——数以万计的图片或文字信息，AI可以在几秒内处理完毕，是人类工作效率的几何倍数。

此外，人工智能将比人类劳动更加客观。

以前，潮流机构对流行趋势进行判断时，易胜会不由自主地偏向自己喜欢的风格。“但AI没有偏好，它只会根据各个渠道的信息，计算出时尚的最优方案。”

如今，两人经常因为观点发生冲突。去年年底，AI预测女生大廓形西装会成为流行趋势，但易胜认为这在中国不会流行，毕竟它并不适合显高、显瘦、显白等影响消费者决策的因素，宽松的西装并不占优势。但最终，无论是天猫的销售数据，还是社交媒体上的讨论，都证明AI的预测是比较成功的。

回想起在潮流机构工作的日子，易胜觉得自己常常有一种无力感。时尚是一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职业，现实中却很少有人响应，“根本没办法引发社会讨论，更不像是在小圈子里自娱自乐。”

AI成为预测专家之后，在天猫潮流中心的推动下，它们得到了品牌的认可，并以闪电般的速度进行生产，时尚行业曾经的高门槛被降低，穿什么就够时髦了——这个命题将不再由金字塔顶端的人决定，最终为新衣服买单的普通消费者将像所有参加时装周的买手一样，更快、更平等地获取潮流和时尚的渠道。

最好的例子就是时尚圈爆红的老爹鞋，它们最早在2017年9月的巴黎时装周亮相，很快就火遍了中国网络，但那时的消费者需要等待和跟风，时装周上的货品会成为时尚买手和商业品牌效仿的范本，等到品牌开发完成，可能已经是半年甚至一年之后了。“消费者的热情或许已经过去了。”

此前，一些世界级的面料展一般会提前两年发布面料和色彩趋势，但全球仅有不到20家机构能获得这份报告，如今，天猫趋势预测中心的预测结论是提前半年向平台内的服装品牌开放。这也意味着，当趋势真正开始流行时，品牌早已完成生产。

上世纪20年代，创立香奈儿品牌、对全球时尚界影响深远的加布里埃·可可·香奈儿曾说过：“时尚应该来自街头，来自公路。”易生说，“我相信，如果可可·香奈儿还活着，她可能正坐在阿里巴巴的办公室里和人工智能聊天。”

Gabrielle Coco Chanel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