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居巴黎的作家栾英心于2023年出版了第一本书《那苹果也不错》（入选豆瓣2023阅读书单中国文学非虚构类）。在这本书中，她讲述了自己作为博士生在巴黎生活六年的经历。在巴黎，她不仅学习了历史，还学会了如何生活。在写作的同时，她还翻译了法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安妮·埃尔诺的两部作品。在巴黎生活的第七年，栾英心为《Numéro》中文版写了这篇关于“巴黎时尚”的文章。她不再关心自己时尚不时尚，因为最重要的是自由。

今年是我在巴黎生活的第七年，对这个公认的时尚之都，我怀着复杂的感情。可惜，或者说幸运，我并没有因为住在巴黎而成为一个时尚人士。

关于法国女人的都市传说

上大学的时候，因为想研究法国历史，我开始学法语。那时的我还没有去过法国，但是却对法国有种莫名的热情。历史、文学、电影、美食、时尚……关于法国的一切我都感兴趣。我看了很多关于法国的书。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发现法国女人似乎和其他国家的女人不一样，仿佛她们属于另一个物种。法国女人不会胖、法国女人不会老、法国女人毫不费力就时髦、法国女人有迷你衣橱……法国女人似乎很聪明。这一切看似不合情理，却让人羡慕不已。

然而，在法国生活过几年的美国作家们，却不断炮制这些关于法国女人，特别是巴黎女人的都市传说，甚至法国女人自己也写书继续强化这些刻板印象。德拉弗拉桑热出版了一本名为《巴黎女人》（La parisienne）的书。在书中，她列举了巴黎女人的必备单品：米色风衣、藏青色羊绒衫、白色牛仔裤、黑色短裙、草编包……这本书很快就被翻译成了中文，中文版的名字叫《巴黎女人时尚指南》。当时，我和法语系的朋友们认真地研究了这本“指南”，我们离开了各自的边疆省份家乡，到北京上大学，远离了父母的管控，在穿衣打扮上有了些最初的自由，我们渴望自己能像巴黎女人一样优雅，观察了现实生活中我们唯一能看到的法国女人——我们的外教——如何穿衣打扮。

后来我去法国读博士，开始在巴黎生活。我观察身边的女性，怀疑人们对巴黎女性的刻板印象是否正确。但后来我意识到，我的样本并不具有代表性。在巴黎的前三年，我住在第六区的塞夫勒街，靠近乐蓬马歇百货公司。我的学校当时还没有搬到北边的孔多塞校区，而是在哈斯拜街——离我住的地方步行不到 10 分钟。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小街区里度过。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街区其实很特别，它代表巴黎，但又不代表巴黎。

说它代表巴黎，是因为在这个被塞夫勒街、哈斯拜街、钦南街和蒙帕纳斯街包围的小街区里，有卖衣服饰品的小店、咖啡馆、餐厅、甜品店……这一切都符合我来之前对巴黎的想象。公共空间里的女性都打扮得非常精致，我认出了德拉弗拉桑热书中列出的单品。以及她对平衡的强调，在精致中加了一些随意，在女性中加了一些阳刚之气。而且，这些女性确实很瘦。

之所以说它不能代表巴黎，是因为你一旦走出这个街区，就会发现大部分女人都不是这样的，不同的街区有不同的风格，并不是所有巴黎女人都追求那种“巴黎女人”的风格。

巴黎都市丽人

所谓“巴黎女人”风格，在我看来，就是一种“巴黎都市丽人”风格，因为这种风格强调女性气质，追求精致。这种风格并不难学。我秋天去巴黎，冬天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巴黎都市丽人冬天的必备单品有4cm高的方跟短靴、直筒牛仔裤、黑色大衣、围在脖子上的大围巾、可以斜挎的长方形小皮包，再加一个布包。这些东西在巴黎都很容易买到。看来，成为巴黎都市丽人并不难。

问题是，我想成为众多巴黎美女中的一员吗？我想模仿这种风格吗？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总是威胁我：“不要虚荣”、“你每天照镜子怎么能好好学习？！”在青春期，这种恐吓达到了顶峰。在父母眼里，打扮就是“学坏东西”和“太早谈恋爱”，好像戴个发饰会毁了你的一生。我持怀疑态度，但我没有太多反抗的空间。毕竟我和父母住在一起。上了大学后，我开始买我想穿的衣服，但要忘记十多年来听到的话并不容易。当我做错事时，比如穿衣服或做头发，我会有一种不安感。而且，由于要上太多课，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花在穿衣服上。我当时正在上历史课，每周有十多个小时的法语课，而且我还拥有社会学双学位。

到巴黎攻读博士学位后，我确实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我成了一名女权主义者。在《第二性》第二卷第七章《社会生活》中，波伏娃指出：“饱受无所作为之苦的女性发现，她们可以通过穿衣打扮来表达自己的存在。”“女性所遵循的时尚，其目的不是凸显她作为独立个体的身份，相反，是要割断她的优秀，把她当作男性欲望的猎物。” “ (1) 以《女性的力量》一书闻名的现象级畅销书《女巫：无敌》中的莫娜·肖莱在《致命的美丽》中提到，女性试图模仿实际上无法达到的标准的过程是一种异化，“这种异化的后果远不止浪费时间、金钱和精力。” (2) 法国哲学家卡米尔·弗鲁瓦德沃-梅特里在《自己的身体》中尖锐地提醒女性，虽然女孩们在尽力消除她们的“不完美”，但“男人的世界并不包括她们”。因为所有那些花在努力变得漂亮和寻求转瞬即逝的关注上的时间，都是可以用来做学业、规划和实际行动的时间。” (3) 这些提醒很有道理。我还在犹豫，我不确定我是否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巴黎都市丽人。

很快，我意识到自己不能一直这样犹豫不决。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陌生人，无论是商店售货员、餐厅服务员还是路人，都对我说英语。我也经常在各种地方被插队。我开始想：我看起来像不会说法语、容易被欺负的样子吗？我很不满。我学了这么多年法语，终于来到巴黎，不就是为了说英语！而且他们为什么就以为我会说英语呢？

法国还是一个视觉社会，人们在街上互相看着对方，我在其他城市从未感受到过这种审视。在路上遇见路人的那几秒钟里，他或她已经快速地从头到脚扫视了我一眼，那是一种权衡的目光。我逐渐发现，这里的规矩和我从小被灌输的完全相反。人们并不认为穿得时髦的人是头脑空空、肤浅的，而是认为穿得好的人有品位、受过良好的教育。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我无能为力，我决定穿得像个巴黎人，我想看起来聪明，我想向人们展示我会说法语，我也不差劲。说到底，我想让我的生活更轻松一些。

我一件一件地买下我所谓的“必须拥有”的东西。巴黎是现代百货商店的发源地，这里总有时尚的东西，总有东西可以买，花多少钱也花不完。一个多世纪以来，百货商店一直负责创造幻觉——那个空间里你觉得你必须拥有你实际上并不需要的东西。安妮·埃尔诺在《每日新闻》中写道：“冬季大减价开始了。即使我只是来买咖啡，几分钟后，我就想买外套、衬衫和包包，这意味着我只能看到很多外套和衬衫。比如一件黑色大衣，尽管我已经有一件中长款的了（但这件不一样，永远不一样，我喜欢的款式和我已经拥有的款式有无穷无尽的不同，比如领子、长度、材质等）。这是一种奇怪的情况。我想要所有这些衣服。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是买一件外套或一个包包。当我出来的时候，我的欲望就消失了。” （4）事实证明，我并不是唯一有这种感觉的人。

不只是衣服，还有身体

当我开始研究和学习这种风格时，我发现巴黎都市美女的核心不仅是衣服，还有身材。她们都那么瘦。法国作家爱德华·路易在《改变：方法》中说：“当我将来去巴黎时，我会非常高兴。当我去巴黎时，我会发现那里的身材有多不同……好像简单地把身体放在不同的地理框架中就能完全改变它。”（5）我也想减肥，所以我去我住的地方附近的地方。我开始健身后，发现健身房里有各种年龄的女性在锻炼，她们非常努力。她们做有氧运动，用器械锻炼，洗完澡后，精心地把头发吹成发型，换下运动服。当她穿着​​都市美女的衣服离开时，你不会知道她刚刚做完运动。法国女人不是毫不费力地时尚，而是竭尽全力地让自己显得毫不费力。

巴黎都市丽人风范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瘦。法国女人对肥胖并非免疫，但她们非常害怕肥胖。法语里甚至有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心态，即“grossophobie”。一位朋友曾感叹：在巴黎女人眼里，体型只有两种：一种很瘦，一种不胖。没有所谓的正常体型。法国哲学家弗鲁瓦德沃-梅特里解释了恐胖症背后的心理机制，体型不仅与追求时尚或美丽有关，还与阶级有关。（6）我惊奇地发现，法国大革命并没有抹去阶级的概念，共和国的座右铭“自由、平等、博爱”被镌刻在学校、市政当局和国民议会大厅等公共机构的门面上，“资产阶级”一词经常被使用，但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仍然谈论“资产阶级”和“平民阶级”。只有资产阶级才有闲钱和闲暇来维持身材，这几乎是一种默契。买新鲜，甚至是有机的蔬果，均衡饮食，多运动，不要压力太大，要靠食物来缓解焦虑。这两年通货膨胀加剧，蔬果、奶制品、鱼肉等价格暴涨，物价一路飙升。在这种状况下，维持均衡饮食需要比以前更大的预算。巴黎都市丽人的瘦，绝对不是天生的。

这是一个公式，也是一个枷锁

巴黎都市丽人的穿搭风格，其实就是一套制服，有一套公式，上衣的颜色、裤腿的长度、鞋子的款式……这些规则非常具体、细致，我出门旅游，都会穿。去巴黎，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巴黎人。

通过社交网络，我们很容易了解到巴黎都市丽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我很好奇她们怎么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打扮。后来我突然意识到，那些博主们并没有其他工作，她们的全职工作就是扮演巴黎都市丽人的角色。

我开始运用这些公式，但我仍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方面，无论我多么努力，我都觉得自己不是那些巴黎美女之一。我感到尴尬，因为那不是我，不是真正的我。另一方面，我非常沮丧。我为什么要按照他们的风格穿衣服？为什么这种风格是唯一受人尊敬的？我觉得自己输了，因为我盲目地追随这种美学，放弃了自己的风格。

这种“我不是我自己”的感觉可以称为存在危机。在《重塑爱情》一书中，莫娜·乔莱特用一个俏皮的比喻来说明在巴黎做女人有多么紧张：在巴黎做女人就像在那不勒斯卖披萨一样。（7）我读书是为了找到问题的解释和理解。

我偶然看到一本叫《我不是巴黎女人》的书，我喜欢这个叛逆的书名。作者艾丽丝·菲佛有英国和法国血统，她在伦敦读完高中和大学，后来去巴黎当时尚记者。她一针见血地指出：巴黎都市美女的风格其实是一种隐秘的资产阶级审美规范。巴黎都市美女不仅资产阶级，而且是白人。我也在弗罗伊德沃-梅特里的书中找到了一些解释，她指出，在法国，身材标准过于单一：白皙、纤瘦、光滑、没有“缺陷”、紧实、匀称。（8）而有些身材被认为“不合规”，包括“胖女人、有色人种女人、残疾女人”。（9）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感到尴尬。我意识到巴黎美女是一种有限的风格，如果你没有符合这种审美的身材，无论你如何模仿都是无用的。这种风格根本没法驾驭，说到底，这不是审美，而是一副枷锁。

2018年夏天，我第一次去芬兰旅行。在赫尔辛基的街头，芬兰女性穿着色彩鲜艳、图案繁复、宽松的衣服，自由自在地走着，她们的举止和巴黎女性完全不同，她们轻松而平和。我没有看到她们任何试图取悦的迹象，也没有看到她们与同性竞争的迹象。我甚至不需要和她们说话，就知道她们很舒服，她们对自己的身体感觉很好。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当时有多感动。我想成为她们那样的人，我不想再做一个无聊的巴黎都市丽人了。

第二件让我走向叛逆的事情与百货有关。2018年秋天，我在一家百货公司短暂工作过。三个星期里，我整天都待在这个一切都设计得让人物质化的空间里。我突然厌倦了看到顾客们用狩猎的目光扫过柜台，一切都是徒劳。我对百货公司失去了兴趣，这个空间不再给我幻想。不管百货公司有多高端、多光鲜，推开标有“员工通道”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粗糙的水泥墙走廊，走廊尽头有一个用来回收纸箱的大垃圾桶。

我放弃了巴黎的都市丽人风格，买了几条北欧风格的裙子。我明显感觉到这不是巴黎人能理解的风格，路人的目光也变成了疑惑。我穿着一条宽松的黑白花纹长裙，一位六七十岁的女人从我身边走过，惊呼道：“这是什么裙子！”（Quelle robe！）她的形容词系统失效了，她显然不理解。我感受到了挑战既有秩序的快感。

2019年秋天，我读了门田光世的小说《纸月》，女主角梨花是一名银行职员，不断购买名牌服装，以至于挪用公款。门田光世写得太好了，读完这本小说后，我突然觉得买衣服是毫无意义的，大概只有在上个世纪，女人才能拥有大量的衣服。法国历史学家雅克·希福洛在《异世界的叙述：中世纪晚期的阿维尼翁地区》一书中，在《生活、死亡和宗教》一书中提到了中世纪法国女性与衣服的关系：“衣服往往是已婚女性的唯一个人财产”，“有些女性甚至在立下遗嘱时，要求别人卖掉她的裙子来支付葬礼费用。” (10)衣服就是这样与死亡联系在一起的。

2020年春天，新冠病毒肆虐全球，巴黎开始第一轮封城，随后是第二轮、第三轮。那段时间，我整天待在家里，远离他人的目光。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意义，既不是顺从，也不是反抗，唯一的考量就是舒适。我买了两件同款不同色的宽松亚麻连衣裙，回家换着穿。从超市门口排队的人群看，巴黎人大概也放弃了时尚。

生活仿佛停滞了，但焦虑却无休无止。一切都围绕着食物，去超市买菜，在家做饭。在两餐之间的空隙中，我吃了很多薯片和巧克力。

我知道自己越来越胖了，但是胖不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垮掉。我妈给我发微信问我：“你现在多重？”我回复：“别问了！”她继续问我：“哦不，不问代表什么意思？”我回复：“多少斤不重要。”

在巴黎买裤子

从2022年3月起，室内不再需要戴口罩，所有与疫情相关的限制都已解除。但我再也不能穿疫情前穿的裤子了，我一直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没有意识到我已经胖了这么多。我把我的烦恼告诉我的朋友，她说：“那你为什么不穿阔腿裤呢？”我说：“阔腿裤之所以叫阔腿裤，是因为只有腿部是宽的，但腰还是细的！”我也不能穿阔腿裤。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很快瘦回以前的体重，买新裤子成了当务之急。我去了一家以裤子闻名的商店，直接告诉店员我想买一条裤子。我下定决心要买一条裤子。但店员的问题让我不知所措。她问：“你穿多大码的？”我说：“隔离期间我胖了不少，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码了。”她很理解，说很多人都这样。她找了六七条不同尺寸的裤子，让我先去试衣间试穿。我一条一条地试穿，但感觉都不合适。不过我对自己的新身材确实有了一个数字概念，我知道自己是几码。店员耐心地说可以再拿一些给我试穿。我又沮丧又累，告诉她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来。

我没有买裤子。走在街上，我忍不住观察别人的裤子。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看的裤子？为什么每个人都能买到合身的裤子？我好羡慕他们。但我还是没有裤子。夏天我开始穿裙子，这没什么问题。我几乎已经放弃买裤子了。

趁着冬季大减价逛街，我的希望又燃起。我在一家店里试穿了十几条裤子。我胯宽，所以合腿合臀的裤子往往腰围太宽，合腰的裤子又太宽。店员理解我的苦恼，体贴地建议我试穿一些弹力牛仔裤。但裤腿完全被拉长的牛仔裤让我感到不舒服。我穿不惯这么紧的衣服。我感觉自己折磨了店员半天。逛了一个多小时，不买一条太可惜了。我正要从一堆裤子里挑一条像样的裤子。店员突然对我说：“别买，穿一次就不穿了，这很划算。”我的想法被看穿了。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买裤子。在巴黎这么大的城市，没有一条裤子合身。

几个月后，我决定买一条不合身的裤子。腰再宽也没关系，只要腿能穿进去就行。我打算拿去裁缝店改一下腰围。这个想法很可行，我很快就买了一条。我把裤子拿到家附近的裁缝店。裁缝让我试穿一下，在裤腰上别了几针。他给了我一张收据，让我三天后去取。

三天后，我去取裤子。我把收据交给裁缝，他才回头找我的裤子。他拉开窗帘，看到一架裤子挂在杆子上。里面满满的，至少有 50 条。他花了好一会儿，终于凭着收据复印件找到了我的裤子。我突然明白了：街上那些合身的裤子，都是改过的！在巴黎，时尚的终结不是百货公司，而是裁缝店。

我终于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裤子了。朋友替我高兴，说：“你可以写一篇文章，名字叫《在巴黎买裤子》。她觉得这个标题本身就很有趣，讲的就是一个故事。”

在巴黎买裤子对我来说的意义在于，我已经和自己的身体和解了。我接受了变胖后的自己。在这之前，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瘦回疫情前的体重，甚至觉得此刻的这个身体是暂时的，甚至不是我自己的。好像有两个身体，一个是我的身体，一个是我认为我应该有的身体。拿到新裤子后，我其实很快就开始瘦了。我不知道心灵是如何影响身体的，但我知道我的身体又属于我了。

我不再关心巴黎的审美标准。我既不顺从它，也不反对它，因为反对它就等于接受它。我穿自己想穿的衣服。我是自由的。我希望自己穿起来感觉舒适，感觉平静。我希望自己就是我自己，而不是假装成别人。

我也开始质疑波伏娃对女性穿衣打扮的理解。打扮是否只是一种异化形式？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当我穿上那些让我感到“这就是我”的衣服时，我会感到兴奋。打扮并不是一种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女人的方式。去年秋天，我买了新衣服的第二天，叹了口气：“走在街上的感觉真好！我喜欢我自己，也喜欢这个世界。”买衣服的功能大概被低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被威胁说，如果我穿得好看，我就不会好好学习，会“分心”，会“耽误工作”。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衣服是自我的表达，是我与世界关系的宣言。我和衣服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自我感觉良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我确保自己与衣服、与身体保持着健康的关系。

穿衣打扮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正如日本设计师桑泽洋子所说：“我想把去年的秋装和前一年的各种套装整理出来，再搭配不同的毛衣和配饰，看看能创造出什么新的表达。规划我的穿搭是我在季节开始时最大的乐趣之一。我相信所有女性都能体会到这种快乐。”

女人因为这些经历和欢乐而联结在一起。当我在百货公司看到女人一起购物时，无论她们看起来是朋友还是母女，无论我是否听懂她们的语言，我都知道她们在一起的关系非常亲密。“我想这是你的裙子”这句话包含了对彼此的理解和欣赏，这是姐妹情谊最令人感动的部分。在法语中，以前只有“兄弟会”（fraternity）这个词。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法国女性开始使用“sororité”这个词。我很喜欢这个词。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正确的翻译，但我确信每个女人都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并不是因为住在巴黎才变得时尚。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学会了自由。

(1).Simone de Beauvoir，《Le deuxième sexe》，第 2 卷，巴黎，FOLIO ESSAIS，1986 年，第 14 页。 388.

(2).Mona Chollet，《蛇蝎美人：女性异化的新面貌》，巴黎，《Zones》，2012 年，第 12 页。 6.

(3).Camille Froidevaux-Metterie，《Un corps à soi》，巴黎，苏伊尔，2021 年，第 12 页。 313.

(4).Annie Ernaux，《Écrire la vie》，巴黎，伽利玛，2020 年，第 14 页。 510.

(5).Édouard Louis，《改变者：方法》，巴黎，苏伊尔版，2021 年，第 11 页。 159.

(6).C. Froidevaux-Metterie，《Un corps à soi》，同上。引，第。 325-326。

(7).Mona Chollet，Réinventer l'Amour：对家长和关系的评论，巴黎，Zones，2021 年，第 11 页。 226.

(8).C. Froidevaux-Metterie，《Un corps à soi》，同前。引，第。 329.

（9）。同上，第321页。

（10）。雅克·希福洛 (Jacques Chiffoleau)，《La comptabilité de l'au-delà：les hommes、la mort et la nation dans la région d'Avignonà la fin du Moyen âge》，第 1320 至第 1480 段，巴黎，阿尔宾·米歇尔，2011 年，第 17 页。 64-65。

本文摘自《Numéro》中文版 2024 年春季刊

撰文：栾英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