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沉浸式话剧《不眠之夜》 ②海派喜剧《石库门的笑声》 ③原创舞剧《永恒的电波》 图：李杰

嘉宾：马晨程（上海文广集团总裁）、徐培林（《石库门笑声》制作人）、陶欣（上海音乐学院教授）

采访人：童伟菁（本报记者）

文化是塑造城市软实力的重要载体，如何让游客来上海看戏、留在上海？本月以来，上海各大剧院、剧场齐心协力推出一大批驻场演出项目，这些举措的落地，让红色文化、海派文化、江南文化相互辉映，加速上海打造亚洲演艺之都的步伐。

近日，上海原创舞剧《冠鹮》首轮巡演完美落下帷幕，与另一部现象级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一同同步进行“驻场+巡演”双轨制演出，半年内演出规模将达到165场。海派喜剧《石库门的笑声》在演艺大世界上演两年多，共演出103场以上。在仅500米外的“亚细亚大厦”，上演小剧场音乐剧。为8个全新演艺空间定制的沉浸式演出，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提着行李箱前来观演；毗邻陆家嘴滨江的1862时尚艺术中心，也将在今年下半年启动话剧《深渊》的短期驻场演出《钱世界》……

此外，上海还有大型杂技剧《时空之旅》，以5003场演出，13年创下6.2亿元的历史最高纪录；沉浸式话剧《不眠夜》深耕小众市场5年，演出1200余场，观众40余万人次，票房12.68亿元的成功经验样本。一路走来，上海驻地演艺始终以创新的步伐走在市场发展的前列。放眼全球，伦敦西区有《猫》、《悲惨世界》等音乐剧，美国百老汇有音乐剧《狮子王》，日本有宝冢歌剧团。成功的商业驻场演出，不仅推动一部作品从“爆款”走向经典、风靡，为文化产业注入新动力，更是成为城市实力和形象的“代言人”，吸引着远道而来的嘉宾。

毫无疑问，打造驻场演出经济是上海打造亚洲演艺之都的必然追求。如何根植上海特色，打造具有国际水准、引领全国的驻场演出项目？本报特别邀请了上海文广集团总裁马晨程、《石库门的笑声》制片人徐培林、上海音乐学院教授陶鑫等资深行业代表，以“圆桌对话”的形式，畅谈现在与未来。

希望上海歌舞团以后能成为像日本宝塚那样的著名团体，表演《永不消逝的波浪》《朱鹮》，还有《天边的红云》《野斑马》。如果你想看上海歌舞团的作品，来上海吧

文汇报：我们以上海现有的几个驻场演出为例（杂技《穿越时空之旅》、沉浸式话剧《不眠夜》、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和《凤冠鹤唳》、喜剧《石库门的故事》等），它们在概念上是否与百老汇、西区流行的驻场秀相同？

陶鑫：驻场演出是国际演艺行业的通行做法，前提是要积累一批具有相当质量和品牌影响力的作品，并经受住长时间市场考验，这无疑会倒逼艺术行业的创作，对于驻场演出来说，对作品的追求应该是第一要务，经济是次要的，能为观众呈现更多经典优秀的剧目才是演艺行业存在最重要的价值。

马晨程：目前上海的驻场演出大部分都是SMG演艺集团出品，但是他们的定位不一样：《时空之旅》是旅行秀，它的目标观众是来观看演出，为了欣赏一座城市的游客。《不眠夜》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类型，每场演出的观众人数不多，大概350人，主要针对类型剧的爱好者，在小范围内很受欢迎。《不眠夜》的观众群很垂直，我们主打小众市场。

麦琪表演的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就很不一样了，它是一部非常成功的艺术作品，被全国人民所熟知和喜爱，有很好的普及化和商业化基础，红色文化、海派文化、江南文化都囊括其中，吸引了戏剧爱好者、旅游爱好者，以及一批对上海抱有很高期待、希望领略上海文化的观众。《永不消逝的电波》已经被视为上海文化的标志性品牌符号之一，我们也希望上海歌舞团未来能成为像日本宝塚那样的知名剧团，既表演《永不消逝的电波》，又表演《朱鹮》、《天边红云》、《野斑马》，想看上海歌舞团的作品，就得来上海。

徐培林：现在提出的驻场演出概念，在商业模式和规模上，和百老汇、西区都不一样。目前国内能经得起驻场演出的原创剧目非常少，相比于拥有上千场驻场演出的百老汇，虽然发展起步较晚，但平台广阔，潜力巨大。比如《时空旅行》、《不眠夜》等，就真正发挥了驻场演出的作用。从作品出发，一定程度上，最近很多观众都期待《石库门的笑声》能成为驻场演出，但我要客观地说，《石库门的笑声》还是在坚持“月月有场”的概念，只能算是舞台表演，达不到国外驻场演出的标准和水平。刚开始发票的时候，大概七到十天就卖完了，票房逐月走低。我们冷静分析一下：上海有2400多万人口，但这1000多万人中，有多少人喜欢上海喜剧？有多少人愿意买票进剧场看演出？又有多少人能花得起380元、580元参加文化活动？驻场演出绝不能只依赖本地观众。

驻场演出的质量把控非常重要，我们要保证第100场演出跟第一场一样水准，让每一位观众都吃得饱饱的。

文汇报：驻场演出是打造品牌的必由之路，什么样的作品才符合驻场演出的要求？遇到的最大困难和挑战是什么？

徐培林：市场在哪里、观众基数能不能持续，是所有驻场演出都要面对的最大挑战。我们最初创作《石库门的笑声》时，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能演出一百场以上，《石库门的笑声》的观众是掏钱买票的，我们为此感到自豪。但我们已经进入需要居安思危的境地，他们加起来都一百三十多岁了，我七十多岁了，两位先生还是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的。我们也一直在打磨剧本，紧跟当下的热点话题，比如“05后”上海小英雄盛小寒，《石库门的笑声》第一时间邀请他走进剧场、登上舞台。抗疫期间我们也积极做公益演出，动员了所有的力量。作品要经常演出、要新鲜，对内容创作的要求很高。

另一个因素是专业人才。天蟾逸夫舞台历史上，有一位叫吕金虎的经理，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剧院工作，退休后也经常在剧院帮忙。什么样的剧目受欢迎，节目如何搭配，他心里有数。做艺术管理的人，必须有管理的艺术，对剧院有感情。

马晨程：作品的艺术定位、市场定位、宣传定位都需要综合考虑。《不眠夜》一年大概有10万观众，我演出要卖出10万张票，所以既要让目标观众知道上海有演出，也要吸引他们来上海。本地观众愿意来第二场、第三场看吗？和长篇剧不同，驻场演出更多的是考验“内功”。作品的核心是它的艺术创作，如果没有达到能被广泛接受的艺术水平，就很难拍出来，因为观众最终会用眼睛投票，如果他们觉得不好，给你差评，观众肯定不会来。

因此，另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产品的“品控”。观众和演员都会疲劳，如何才能保证首场演出和第100场演出有同样的水准？所以，不只是卖票，还要对卖出的票负责，确保观众吃饱喝足离开。好的驻场演出，由于影响力持久，会产生溢出效应，容易成为文化产业链的有机组成部分，同时也带动文化产业积极生产。

艺术舞台的知名度、商业环境的配套发展，是集聚优秀人才、优秀剧目长期落户的基础，也是城市软实力的最好体现。

文汇报：这次驻地版《永不消逝的电波》向全国舞蹈演员发出“招募令”，短短几天就收到了数百份舞蹈演员的报名申请，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马晨程：我们参考了全国各个院团的标准，提供的条件非常好，更重要的是，我们听到很多演员说“能到上海演出，我很兴奋”。在拍《不眠夜》的时候，我们聘请了很多外地、外地的演员，他们签了合同之后，都愿意续约，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上海提供的机会和前景。上海为艺术作品的长期演出提供了基础，让更多的专业人士愿意留在上海，这是这座城市的“软实力”。驻场演出需要大量的运营人才、表演人才和制作人员来不断赋能这项工作。上海已经非常有吸引力，非常成功，要发现人才，用好人才，还需要一些时间把这件事做好。

文汇报：驻地演艺的经济溢出效应显著，有案例显示好的驻地剧目能使周边商业价值增加3倍？

马晨程：文化可以赋能其他产业。比如《不眠夜》其实就创造了一个“1+N”的商业模式，通过一场演出带动周边的餐饮、住宿等产业，这些产业都是因它而起。《不眠夜》剧场旁边的亚朵酒店房间不大，也不是五星级标准，但每晚的房间价格和街对面的五星级瑞吉酒店相差无几。即便如此，每晚依然客满，这也证明了文化演出项目可以赋能其他产业。

再比如房租。话剧《不眠夜》的拍摄地北京西路与江宁路交汇处，在项目启动前，商铺租金基本是4到5元每平方米每天。之后，租金涨到8元左右，现在基本稳定在12到15元。驻场演出既是文化产业的一门生意，也是产业融合加速的过程，是上海提升整个城市软实力不可忽视的重要杠杆。

文汇报：在打造驻地演出过程中，如何充分挖掘和整合剧院、院团和各类演出市场主体的资源优势？另外，城市旅游及相关配套建设能提供哪些支持？

马晨程：今天机场、火车站、地铁里到处都是名牌包包、名表的广告，我们（演出）没有那么高的预算去做这样的宣传。但其实，外地来的游客、路人，可能一看到演出，一下火车就被演出吸引了。演艺、舞台，代表着一个城市的精神、气质，是一个国家文化的“高端呈现”。希望这些高价的宣传平台，也能给我们演出一些空间。纽约、伦敦地铁站里，都有文化演出的广告，这种氛围需要积极营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