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饰是社会时尚演变最敏感的符号。民国初年，蚌埠将军府官员尚追随北京晚清遗风，身着长衫、袄子，引领“皖北风尚”。当时官员、绅士、富人、老少，多仿效四爷（倪思聪）、唐主（唐少侯）的服饰。衣料多为库缎、文明缎、咸淳、胡绉、锦涤绉、海晖绒、灯芯绒等，光鲜亮丽，显示出北京大都市的韵味。倪离开蚌埠后，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至30年代，特别是津浦铁路浦口渡口过江，蚌埠直达上海。世事日新月异，西风渐进。民国初年的“京派”时装，已蜕变为以上海为中心的“海派”近代时装。

民国初年全家福

重见天日

迄今为止，我们仅能从崇正女中的旧照片中了解到蚌埠这一重要社会生活变迁时期的情景，照片显示北伐后，崇正女中穿着国服，除此之外，并无体现当时社会面貌的服饰风尚的实物证据。

不料，就在蚌埠第二空压机厂房屋开始拆迁之际，曾在厂校任教的李婉珍老师在搬家收拾杂物时，打开了一个珍藏了半个世纪的箱子，这是一批民国时期的服饰，保存完好！此前，她参观了新建成的蚌埠市博物馆，看到了不久前蚌埠市政厅的文物和修复场景，对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感触颇深。年逾八旬的李老师回忆，自己上学时也穿过民国风格的旗袍，是用普通的洋布做成的，没有那么精致。虽然是物理老师，但她也热爱中华民族优秀的历史文化。“中国人能做出好西装，外国人能不能给我们做出好衣服？让我们的年轻人看到这些衣服，一定很有教育意义。”正是出于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她从箱子里拿出两件衣服，饶有兴致地来到博物馆请专家鉴赏。于是这批近百年历史的民国服饰后来就被收藏在博物馆里。

这批民国初年服饰，作为从晚清旧俗到现代上海时尚转变的见证，在蚌埠保存了半个多世纪，它的主人是谁？

缅怀主人

跨越不同时代的藏品，像经历过沧桑的老人，都有着曲折的故事。李老师介绍，她和丈夫都是上世纪50年代支援大陆的上海知青。在她的记忆里，文革前夕，丈夫在上海的家人曾来蚌埠，留下了这个箱子，他们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家人似乎并不想翻开这个箱子，他们知道，里面的衣服，如果随便打开，让社会知道，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是非。直到上世纪80年代，包括家里的孩子们，这个装着家庭秘密的箱子，依然没人动过。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几乎感受不到这种特殊的心态。改革开放的年代，人们紧紧追逐新的时尚，家里的孩子们就没那么关注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故事的碎片，终于被拼接到了一起。原来，这批衣服是李老师早年在上海的公婆送的。

1930 年代上海家庭照

根据公婆的年龄，应该是清末人，公公早年属于上海富裕家庭。这批衣服是二十年代结婚前，裁缝特意定做的，根据上衣袖长约一团，推算出男主人身高约175厘米。这批衣服有男式上衣、长衫、对襟短上衣，女式上衣及裙子、晚清式样的旗袍、上衣、短上衣，多为同一批制作。但女主人的旗袍是三十年代以后改良的旗袍，是后来制作的。男式上衣大多很新或从未穿过，但下装缺少配套的袍子。原因是随着民国时期服饰风尚的变化，晚清的袈裟渐渐不受欢迎，男主人在日常生活中穿长衫或长袍才融入时尚潮流。因此，留存下来的袈裟都比较新，而那些穿过的长袍都比较旧，没有得到精心的保存。

研究与验证

本批服饰共计22件，其中男装8件，包括马褂6件、长袍1件、对襟短衣1件；女装14件，包括旗袍5件、长领短衣2件、短衫2件、棉袄1件、棉袍1件、马裤3件。

女式镶边马裤

带精致蕾丝的女式马裤

为了对这批服饰进行研究验证，蚌埠博物馆的专家们根据民国服饰演变史料，特意拜访了原上海二马路定昌绸缎局职员、现已年逾九十的徐先生和在原蚌埠老街上开服装局的老裁缝姜先生，共同参与研究验证。

这些服饰所用布料讲究，全部是机织的。上衣全部是缎纹提花，有大花纹、宽曲波纹，或寿字纹，衬色为黑色或蓝灰色。衬布为普通缎纹，全部是晚清样式，前襟，高领，直纹葡萄布扣。除两侧开衩外，还保留了背部的中开衩，以方便游牧民族骑马。还有一种上衣扣子上有铜环装饰。仅存的一件男式春秋长袍，面料厚实坚硬，是化纤混纺的。

花朵图案真丝夹克

带有中心接缝的夹克

女旗袍面料除缎纹提花面料外，已用驼绒做内衬。大领上衣用软缎，绸面绣花织造精巧，缎纹印染花纹朴素。女装款式囊括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至三十年代末的款式。上衣、裙子采用清末“元宝领”，高领、盘扣，做工繁复。真丝绣花大领短上衣，边饰和纽扣采用双圈葡萄结，十分飘逸，类似戏剧服装。马裤交叉宽腰，下边镶有机制花纹。改良后的旗袍低领无袖，色彩、花纹清新淡雅，与民国初年相比，颇具现代气息，洋气十足。男女服装都开始按照传统工艺用机器制作，在包边、卷边、领口等方面比纯手工更加精细化、规范化。还有长衫，面料已经混入化纤，领口上镶嵌着“上海欣欣公司服饰部”商标，标志着服装工业化生产的开始。

女士真丝绣花上衣

民国是一个逐渐吸收西方影响的社会，服饰自然也呈现出不断演变的风格。20世纪20年代中期，我国步入现代社会，晚清遗风逐渐褪去，男装不再流行上衣，而是留有戴宽檐帽的长袍（袍子）。此后​​，男装多以长袍配裤、皮鞋，或以呢子大衣代替长袍，在中西合璧中逐渐西化。

旗袍是贯穿民国时期的服饰符号，原为清朝贵族妇女的服饰，在20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间成为中西文化融合的典范，由长至短、由宽至窄、由大袖至长袖再到无袖；腰线由平直状态演变为收紧腰线以展现身体曲线；又由高领演变为低领或无领，始终引领时尚潮流。

女式束腰上衣

由此看来，进一步证明这些服饰中，男主人弃马褂，只穿长衫出入社交界；女主人的“元宝领”上衣和裙子，虽然仍是典型的民国初年样式，但旗袍却在不断更新，让我们看到上海作为时尚中心所呈现的新潮流。

改良短袖印花旗袍

蚌埠商埠在历史上有“小上海”之称，著名的鼎昌丝绸局从上海等地收购丝缎，销往蚌埠及皖北地区。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生产的“龙头细布”是普通蚌埠人所钟爱的布料。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海时装始终引领着这座城市的潮流。在半个世纪前那个特殊的年代，这箱民国服饰悄然从上海进入蚌埠人，早已成为“蚌埠籍”。这次展览让我们亲眼看到一批原汁原味的“海派”时尚服饰的面貌，填补了这座城市社会生活史的空白。

摄影/郭学东

袁梦如 审稿